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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蕊:听风•赏莲——感受王犁期待的闲居世界
发布时间:2014-10-09 来源:原创文章 浏览量:22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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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风•赏莲——感受王犁期待的闲居世界
                             谢蕊


    《闲居图》是王犁近作中最直接显露文人意识的画作。画中四位居士,体态憨厚,衣衫不整,放浪形骸,全然一副参学悟道的派头,习得魏晋遗风,得了通脱之道。魏晋时期,社会处于动荡时期,民不聊生。当时文士们不仅无法施展才华,而且时时担忧性命安全,因此崇尚老庄哲学,从虚无缥缈的神仙境界中去寻找精神寄托,用清谈、饮酒、佯狂等形式来排遣苦闷的心情。而如今,王犁用自己的人物去扮演、回忆了那样一个时代,是追忆古风,还是观照当下;是挪用传统语言,还是在转化传统中重获现代性。想必,解释王犁绘画形态中传统语言的转化历程是叩开他闲居世界的第一步。

一、 转化传统绘画语言
    在寻找独立的绘画语言时,王犁也经历了几次困惑,第一个棘手解决的即是如何摆脱写实。对于这个问题他在随笔中这样记录“造型能力不仅仅是写实深入的能力,更多的应该是造型的处理能力,处理画面形本身及形与形之间关系的能力,实际上更多与造型的认识有关。从利用照片的形象画创作到抛开照片,有一个几乎困惑得不会画画的阶段,这个阶段还在延续。”(2011年语)王犁在审美认识上发现,除了写实以外作为艺术表现的绘画有更大的可能性,所以画家自觉地找寻出路,并给自己定下了新的标尺“想把东西画平面,又得传递自己对美的理解”(2012年王犁语)幸好,王犁找到了一条可以帮助自己跳脱写实套路的“捷径”:追随与自己心性相和的大师——马蒂斯、杜玛斯。通过向大师靠拢的意念,王犁走出写实的烙印,转而投入“有意味的形式”的构建中。关于这一段时期的探索,可以从《向马蒂斯致敬》(2002年作)与《 向杜玛斯致意!》(2008年作)中找到轨迹。画家的勇敢迈步使画面的形式语言得到了充分的释放,并在人物造型中抒发时代情绪:干枯、神经质、恍惚、郁结,那个年代文艺青年的感受,这种感受有画家真实的自我,也有受环境和时代风气影响的自我。在《果子酒》、《向马蒂斯致敬》等画作中女性没有面部细节,在轮廓中只剩一片忧郁的色彩,面部形象的虚化也是画家力求摆脱写实绘画,走出对照片画画的依赖,着力探求形式意味。
    而后,在2007年王犁发觉一味形式语言的尝试,或者说一味为形式而形式,画面越来越失之空疏。于是开始进入第二个阶段的探索,如何将主观精神填充于绘画形式语言,让它成为更为丰盈地表达心灵的产物。
    其实早在2004年,王犁有一段忙里偷闲的日子,杭城的几位朋友相约成立一个松散性的社团“午社”,这段用雅集消除平日因事务繁杂而浮躁的日子,也王犁慢慢适应并喜欢上了这种文人雅集式画画习惯。许是这段经历的激发,也许血脉中流着的文人意识,让王犁在后期的艺术探索中,自觉走上了转化传统语汇的艺术实践。在这一时期的作品中已经看不到像《向杜马斯致敬!》等作品与观众产生激动的互动表现,而加入了安静有力的成分,并以文人画中人物与自然的图式关系,转换到现代人物精神中,通过与他者的关系映衬人物的身份与心境。诚如,20世纪80年代的“新文人画”的出现并非偶然,传统文人心理架构在画家心灵与现实产生矛盾时依然在起着作用。此时的王犁在努力与当代产生交集,并用自己的方式回归传统,实现着自己的当代水墨理想。
    在转化传统文人画语汇过程中,画家为人物选择了其陪伴之物,柜台、鱼缸、池塘、山石、树林,参入的都市意味与原有的自然意象构成某种张力。通过转化使语汇产生新的表意作用,在绘画传统语言与所要表达的现代语义之间寻求平衡点。原本重要的自然母题在当下已显得突兀了,画家对人物与场景关系的重新界定,在情境虚构中让人产生语义上的联想,增加文本层面的厚度。与此同时,对人性欲望的揭示也在心照不宣地上演着。在自然原始语义的苍劲、归依、萧散简远的语系中,加入现代感的隐藏、不羁、孤独、支离、理想化的情愫。如此形式上、语义上的对比,令人产生了丰富的视觉体验与审美过程。
    相对走过“85思潮”的前辈画家,70一代艺术家对传统没有那么强烈的革命意识,对现代性、观念艺术、行为艺术也早已释怀,两方面在他们的身上融合得找不到裂口。此时,水墨是否只当成普通媒介加以运用,选择权也已经交由艺术家手上。对于否定者,在装置、影像的冲击下,此时也正是为自己反击、宣告、叫嚣的契机,画家必须思考如何重构旧有、稳定却不适用的艺术语意结构。期待“以自己的方式回归”的王犁已经行在路上,用较为温和的手法诠释着现代精神的变化,通过传统笔墨关系的转化为当下意境提供支架。在基调下对人物的塑造,作用则在于在细微的感情中捉住一点放大开来,抽取某种心理诉求便充分加以发挥,使其达到某种极致。
二、 闲居世界中的归依
    不论是早期的转型时期对形式意味的追求,还是近作中传递的沉静、孤独,均是画家试图在艺术中探究人性诉求,与之前对人性欲望的昭然若揭,近作中的沉静、安详更让人心生怜惜。
    在王犁近作中的这类女子有些共性:身体敦实,具有乡土气息,与自然亲密无间。如《赏莲》中的女子,全身向右侧躺着,壮硕的手臂支撑着头,面部平静祥和。从造型上可以看出,画家颇具高超的组织能力,人物具有强烈的整体廓形,在姿势的起承转合中,带有一股坚实如雕塑般的稳定、厚重、沉静与动势。精力内涵的精神状态与人物的慵懒的姿势、闲适的环境形成一张一弛的拉力。在画家营造的内在世界中以一个坦率诚实的平庸女人担当主角,流露出令人不安的孤绝心态。画家所作出的是自己的抒情反应,并非来自一个过客,而是来自一个男人,感受着外表愚钝内心敏感细腻的女子在生活中,抱有的情趣与落寞。女子深望的白莲在散发阵阵暗香的同时,也吐露出冷傲与孤寂,一株含苞蓄势待发的欲望更与女子心境相和,生命热烈而内敛。胖女孩在这自然中闲适、优雅、沉静得可爱,在自然的安抚中,人性欲望得到依托与满足。
    此类画作中,如《听松》、《辋川诗意》等作品中的女子,在静静聆听自然呼唤时,找寻到心灵的倚靠、归属,与自然相拥中消解慌乱、孤独的不安。人物身侧粗糙的山石、老树给人以精神寄托。在这个闲居世界,人物在乡村的阳光和新鲜空气中复活,舒展了观者在都市生活中面对繁华物质与炫目科技的紧迫,人的本性才偷偷地开始在这里得到一点点的显露:慵懒、自在、闲适以及孤独的本质。在画家以人体、风景组合的梦境中,笔者也禁不住开始畅想与解读,有这么一位:失去亲爱丈夫的女人(《烟霞供养》2012年作),在看望丈夫安歇之处时,回忆起以前的拌嘴,捻着手指在数落他生前的不是,那头的丈夫也如以前一样以沉默作为最好的回应,细细听着女人的唠叨。女人本来说完已经转身,却好像又想起什么,扭过身子继续说……生动地再现了人们生活情感中的一种微妙的感觉:孤独而温暖,内心得以释怀,而这一切也都只有营造的内在世界才能得以完成罢。
    在画家营造的闲居世界,人物的喜怒退居自我心灵,在自然中求得内心的安稳与依靠。王犁本人也曾感叹:特别羡慕那些有宗教信仰的朋友,他们是那么的有依靠,那么的充实。在人生的迷途中有时会那样的无助,仿佛是在梦里漂流,想奋力的抓住什么东西,又毫无力量。在王犁的画中,这些人物似乎睿智的找到心灵的归依之所。王犁的艺术情感体验符合人们对艺术直觉的心理需求,现代人进入了“无家可归状态”,也就是存在者的存在被遗忘的状态,王犁则把现代人紧张的神经在绘画中转为安详与平静,温和的色彩、慵懒状态与坚实造型的视觉拉力均反映了个体内心在虚实世界游走时寻求寄托的的归依体验,包括向宗教归依、向自然归依、向童年归依。“人们在寻找精神家园过程中所达到的神圣的精神境界,获得的充实、安适和永恒的感受。这种精神家园往往要在饱受焦虑、失落的痛苦之后才能寻找到,只有怀着虔诚之心执着追求,并经受住精神探索的痛苦经历的人,才能回归到这个精神家园”  归依体现的实质就是关系依恋,生命存在的个体独特性以及此相关的孤独体验决定了它对群体、对关系有着本能性的渴望,人类的生命意识更是如此。
    自如游走于喧闹的外在世界与渴望宁静的内在世界是人性的需求,可惜的是,在感知力弱化的现代背景中,都市人内心世界得以宁静的诉求也愈发难以达到。充斥的消费浪潮、交通拥堵、噪音、社会分工的限制等社会元素,让人拘谨、僵硬。画家对中国当今所处的社会形态、人们的精神状态、心无所归、生命难以证明存在的状态提出思考,并在水墨中表达对现代社会人性欲望的关怀与自由心性的开启。画中女子,明明青春鲜活的年龄,身体却忘记了舒展,生命的热烈仅在找寻寄托时聊以安慰;神情淡漠,没有冲着镜头假装明媚,也没有孤傲娇惯的娇嗔,只是默默地把眼光散到别处。她们从山石树木、水塘、茂叶、书或者宠物上找到支柱与人生的解释,紧闭双眼、掌心完全打开以及毫无遮掩的身体在自然的襁褓中万分安详,似乎寻得了庇护。还有似黄渍般的水晕如同保护胎儿的宫室,借以柔化边缘和线条,这些意象均产生一种自我保护的梦幻感,旨在求得心灵的自足,这是都市中最难以企及的生活感受。此时,生活与烦扰无关,与伴侣无关,与思考无关,只和自我有关。

    中国水墨到底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的问题时时被追问,70后,一代被认为文化“断裂”的人,在用力地思考,为的也是一次关于存在的证明。重拾水墨发展的问题,作为工具,也作为形式的水墨语言成为语义表达的有机组成部分,实现的难度则在于构建水墨语言的边界:在可表达与不可表达的世界之间。感知人的潜意识或无意识的不明区域是画家逼近边界的路径,是攻破现实感知世界的防线,在防线与防线后面的人,即已经达到随心生发的水墨化境,艺术语言也将显示其行为能力。
    生于1970年的王犁,并无老一辈艺术家对革命的激进,对“观念艺术”、“行为艺术”等新的艺术成员也已经坦然处之,画家力求达到的是关怀人文环境、生活状态的同时,集中开拓具备传统审美的新水墨空间,在这一点上讲,王犁正沿着林风眠、常玉、庞薰琹等前辈开拓的道路行进,找寻有效介入社会生活的方式,自如行走在现实与内在世界的边界上,发动绘画语言的支配力。